2004年11月15日,星期一(GSM+8 北京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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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访童工绵羊般听话的孩子手上长满老茧
严亮 卢政 文/图

  广州市康乐村,狭窄昏暗的地下工厂,数百名稚气未脱的孩子在日夜颠倒中劳作,他们一年才能结到一次工钱,一年也未必能添置一套衣服,还经常挨饿,有些甚至疾病缠身。
    繁华的旁边
  康乐村位于广州市海珠区,东连广州大道,北邻中山大学,处广州繁华地区。2003年底,笔者开始在此租房暗访。据了解,康乐村中多为成衣厂,旁边的鹭江村中多为钉珠厂,两村交界处多为电脑绣花厂。这些家庭作坊一般都在出租屋的一二层,面积大多在8到40平方米之间,九成以上为“三无厂”。尽管与繁华闹市仅一墙之隔,但作息时间却与外界相反。入夜8点,紧闭的卷闸门陆续打开,睡眼惺忪的人们开始走上自己的工作岗位。凌晨1点左右,工人们要吃点儿东西充饥,村中街道上便开始热闹起来。一脸疲惫的孩子随处可见,三五成群怯生生地去买2块钱一笼的包子,或是各自买5毛钱一瓶的奶茶……村里一家名叫“艺春”的钉珠厂是笔者的重点关注对象。8月份,厂里的14名女工中有13名是童工,现在是12名,其中一名女孩刚刚在9月28日中秋节度过她的16岁生日。
    无本的买卖
  “痒死了,怎么办啊?”每当黄水如说痒的时候,老板就发急,怪她自己不讲卫生、不自觉擦药,还威胁要赶她走,不给工钱,“不要叫,多钉点珠”。患疱疹的钉珠工人很多,很多新衣服刚印过花,拿来钉珠时,仍满是刺鼻的药水味,皮肤接触多了就得病,老板已经司空见惯。
    27岁的老板杨某是广东惠来华湖镇人,这些孩子也都是他从家乡的农村一块招来的。钉珠厂的生意基本上是“无本的买卖”,老板只发两样东西给员工,一把剪刀,2块钱;一包针,5毛钱。只要付得起房租,认识几个制衣厂的老板,能拿到货做就可以。而钉珠这活却特别难做,一个曾做过钉珠活的影吧老板娘说,“简直不是人干的活!”细如米粒的珠子要在衣服上整齐地钉出各种图案,干活的人很关键。“最好是童工啦”,影吧的老板娘说,她自己钉珠的速度远不及童工,“她们听话、眼尖、灵活……”珠孔大小仅容一根针穿过,孩子们的手每天都会被扎几十次。
  艺春厂中,手艺最好的是15岁的少萍,钉珠速度飞快。她左手将珠子往衣服上一摁,右手一划,就钉好了,仿佛不是在钉,而是用胶水粘上去似的。就是少萍,每天手也会挨上十针八针,她的手“久经磨练”,长满了老茧。
  “最怕不小心扎到指甲里”,少萍说,她也会痛得流眼泪。由于眼睛总是离不开针与珠孔,孩子们都长着“熊猫眼”。眼睛睁不开,痛,怕光刺痛眼睛。厂里有个小药袋,没有眼药水,只有安乃近,止头痛的。长时间日夜颠倒的工作,很多孩子都会有头痛的症状。
    13岁的刘奕峦已经离不开安乃近了,每晚都会吃上两三次。每次从老板手里拿药的时候,老板都会丢下一句“你怎么老是头痛”。在厂里做饭的老板的母亲经常会善意地阻拦,“这药一天只能吃一片,你每天吃这么多,会吃坏脑子的!”
    简单的三餐
  白粥、白饭、榨菜、青菜,这是孩子们三餐的全部。早餐是11点半开始,清炒白菜和白粥;傍晚5点半是正餐,白饭和清炒白菜;凌晨1点左右,白粥和榨菜。孩子们常常五六分钟就吃完,匆忙干活。孩子当中,欧阳晓娟比较单纯,动作也慢,被大家认为是“好吃懒做”的“典型”。吃饭时,她总会第一个抢过去,而且最后一个吃完。她12岁的妹妹晓红就经常训斥她。懂事的晓红有她自己的道理:两人还有一个妹妹、两个弟弟,种田的父母难以养活五个孩子,她和姐姐出来就是为帮家里挣点钱,钉珠虽苦,但总能减轻家里负担。每次被妹妹训斥过后,晓娟都会委屈地流泪,“我真没吃饱!”对这些正处发育期的孩子们来说,这些自然不够吃。黄水如、黄水红两姐妹已经一年未添新衣服了,每个人只有两套衣服换来换去。今年,两姐妹总共花了四百多块钱,都花在吃的上面。
    乏味的娱乐
  十几平方米的工作地方有3只日光灯管,两台电风扇,两张桌子,一台VCD配一只音箱,这是艺春厂的“硬件”。音乐是孩子们夜半驱赶“瞌睡虫”的有效武器。晚8点上班到次日早11点下班,货多的时候,工作时间还会延长。凌晨1点左右,孩子们困了,就会打开音响听歌,大家也会摇头晃脑地跟着唱起来,一般都唱得跑调。老板杨某喜欢听节奏感强的歌,比如DISCO,而且每次听的时候都会特别兴奋,有时还会从躺椅上蹿起来,跟着节奏扭几下屁股。
  歌也不会让听很久,因为老板要睡觉。老板睡着后,孩子们会谈笑起来,说话声音大的时候,被吵醒的老板就会起来拧声音最大的那个家伙的耳朵,大声骂人:“吵死了,发神经,你们哪有那么多话说,赶快干活。”15岁的欧阳晓娟话比较多,耳朵也被拧得最多;当然,打瞌睡的被老板发现,也会被拧耳朵,以示惩罚。孩子们住的宿舍离工厂较远,走路要10分钟,是一出租屋的4楼,很小的三室一厅。两间小卧室是孩子们的“天地”,上下铺的行军床,每床睡两个人。这里,最让孩子们眼馋的是一台17英寸的彩电,但老板不让看,“看什么看,晚上工作又要打瞌睡。”
  未知的收入
  辛辛苦苦的孩子们一年到头能挣多少钱,一切由老板说了算。老板从制衣厂拿来货,按厂家为每件出的价,与钉珠的孩子六四分成。至于厂家出的这个价是多少?只有老板知道,他说多少就是多少。
  工钱年底结算,平时走人,一分钱不给。平时用钱,可向老板支一些,最多一百。老板的理由很充分:平时吃住都免了。老板自己有个账本,每天每个孩子干活多少,都记着。老板说,这是凭证,年底凭这个发钱。到目前为止,账本上显示,薪水排在第一位的是少萍,也就是1700元左右。
  “孩子们年底能拿到钱吗?”对这样的问题,开了多年重庆酸菜鱼店的陈老板嗤之以鼻,“这一带很多工厂都宣称年底会付薪水,到了年底,很多黑心的老板还不是一走了之!”
  康乐的秘密
  “你们不要乱跑,不然,警察抓童工时会把你们抓走!”这是艺春厂老板吓唬孩子们的话。孩子们当中,文化程度最高的也只上到小学五年级,欧阳晓娟、晓红两姐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。涉世未深的孩子们如绵羊般听话,在康乐村老老实实地生活着,广州的繁华,他们还未曾见识过。经过半年多的了解,笔者掌握的雇用童工的工厂可以列出长长的一大串,其中,很多工厂根本没有厂名,甚至连门牌号都没有。大量经这些自广东、湖北、湖南、贵州等地孩子们之手,生产出的西装、婚纱、袜子等成品被运往广州大型批发市场,然后流向全国。那么康乐村的“三无”作坊到底有多少家?童工到底有多少呢?这里的很多工厂被层层铁栅封锁,外人无法接近,也无人知晓。这就是康乐村的秘密!